2022年12月21日，华盛顿，乌克兰总统沃洛德梅尔泽连斯基在美国国会大厦向共和党和民主党议员发表讲话©Getty Images

　　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是共和党乌克兰问题辩论中的一条断层线。

　　虽然媒体报道普遍表明美国大部分共和党议员对于向乌克兰提供进一步的军事援助持谨慎态度，但实际情况要更加复杂。共和党内对乌克兰援助问题上的持续紧张关系，不仅展现了美国保守派政治核心的一面，还对国际地缘政治产生了深远影响。

　　尽管人们普遍预期该议题在某种程度上展现了对特朗普观点的分歧，然而这仅仅触及表面。本文旨在探讨这种分裂的多维面貌、它对乌克兰支持率的影响，以及对美国保守派选民较大范围内可塑性的意义。

　　在持续为乌克兰提供资金的问题上，共和党内的分歧主要围绕着唐纳德特朗普的支持者与反对者之间的矛盾展开。

　　党内所谓的“永不特朗普”派别更加支持乌克兰，他们认为俄罗斯构成了对美国利益最紧迫的地缘政治威胁，这种观点在某些情况下已经持续了多年。而站在前总统一边的人士，则普遍接受他将乌克兰描述为一个腐败温床的观点，他们倾向于赞赏而非谴责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这种分裂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建制派”共和党人与其“反建制派”同僚之间的不同。

　　尽管共和党传统上倾向于鹰派外交政策，并且对抗极权主义的反俄情绪根深蒂固，但党内更多的是关注世界观和美国的国家角色方面的其他议题。当前，保守派选民普遍认为，政治精英长期以来一直在保护一个由深层利益集团构成的“沼泽”，唐纳德特朗普则有效地将这种不满情绪转化为一种反体制的革命情绪。

　　对乌克兰的支持成了这种叙事的两个极端之一。许多爱国的美国人（主要是倾向右翼的退伍军人）自愿前往乌克兰参战，但当他们返回国内时，却发现自己的乡村保守派同胞对此嗤之以鼻，将乌克兰国旗视为建制派和“共和党内部的卖国贼”的象征。

　　在国会共和党议员中，参议员兰德保罗（Rand Paul）和众议员托马斯马西（Thomas Massie，均来自肯塔基州）等人虽然不支持前总统特朗普，但认为美国介入乌克兰是战争和灾难的根源。尽管他们在不同程度上与特朗普先生存在矛盾，但这些主张削减援助的人同样对全球干预和那些自认为知道如何管理这些干预的所谓精英持怀疑态度。

　　与此相反，奥古斯特普夫鲁格众议员（德克萨斯州）和迈克加西亚众议员（加利福尼亚州）等共和党人尽管与特朗普先生关系密切，世界观也相近，但却支持向乌克兰提供资金。这种并置凸显了党内更广泛的意识形态斗争。对这些倾向于特朗普的共和党人来说，乌克兰与其说是一个泥潭，不如说是对美国勇气的地缘政治考验，美国的其他对手此时正虎视眈眈。

　　在支持乌克兰问题上出现的复杂情况既有跨党派的，也有党内的。不过，正如一位资深共和党战略家和前参议员候选人所言，并非所有支持特朗普的人都反对援助乌克兰，但所有反对支援乌克兰的人都支持特朗普。

　　共和党背后的知识生态系统主要由智库和研究机构形成，这些机构在美国支持乌克兰的问题上也存在分歧。例如美国企业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的科里沙克（Kori Schake）强烈支持向基辅提供军事援助，她称冷战时期的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的政党在2024年表现得像一个不情愿的国际主义者，非常奇怪。而一些主张转变孤立主义的声音似乎近乎同情俄罗斯，而另一些则只是呼吁将优先重点从俄罗斯转移到亚太等更突出的威胁上。

　　政策研究界的分裂既是共和党选民分裂的原因，也是共和党选民分裂的结果。反特朗普并在乌克兰问题上持鹰派立场的老牌杂志《国家评论》（National Review）将主流选民中保守派对增加乌克兰军事援助的支持率描述为五五开。

　　该杂志警告说，由于少数人在社交媒体渠道上大放厥词，共和党候选人对共和党选民的理解是虚幻的，他们有可能疏远其基础选民中同情乌克兰的重要群体。

　　2023年3月4日，美国马里兰州，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一年一度的保守派政治行动会议（CPAC）上发表讲话©Getty Images

　　围绕乌克兰资金的争论并非总是基于双方的充分理解或原则性论据。支持乌克兰的阵营深受乌克兰复杂的公共关系工作的影响，这确保了俄罗斯的战争行为始终未能从世界视线中消失。同时，更加令人担忧的是，反对乌克兰阵营得到了俄罗斯支持的虚假宣传活动的助力。一个突出的例子是，像参议员万斯（J.D. Vance）和众议员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这样睿智的共和党议员散布了虚假信息，声称乌克兰领导人沃洛德梅尔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iy）用美国的援助资金购买了豪华游艇。

　　可以确定的是，保守派在乌克兰问题上表现出的犹豫是出于真诚的担忧。许多人担心，资源的分配给一项未定的军事战略会带来国家安全的风险，这种担忧是可以理解的。前军用战斗机飞行员、加西亚议员表达了共和党内部广泛存在的挫败感，他抱怨说，白宫“仍未履行其职责，没有提出必胜的战略、明确和可实现的目标以及为取得胜利所需的资源”。

　　这些声音反映了共和党内日益增长的一个派别，他们坚持认为，在没有一个明确计划结束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占领的情况下，美国纳税人的钱不应该无限期地花费。相反，他们支持采取有针对性的军事援助“一击必中”，例如国会外交、军事和情报委员会共和党领袖提交的《乌克兰胜利拟议计划》。

　　但从长期来看，收复乌克兰战前领土的目标对美国选民（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选民）的情感影响相对较小。我的一位好友在乌克兰担任前线军事志愿者时，在明基夫卡附近牺牲，他的母亲和普通美国选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同样，他们对于当前战线是否将成为和谈后乌克兰事实上的东部边界也不太关心。对美国选民而言，乌克兰是否能从俄罗斯手中收复失地并不是一个核心问题，尤其是如果这样做的代价是按收益递减的比例计算的话。

　　即便是特朗普先生在2024年11月的大选中胜出，孤立主义的保守派成功阻止了对乌克兰的援助，地缘政治的整体格局也不太可能因此发生实质性变化。如果俄罗斯在乌克兰取得显着进展——例如再次威胁到首都基辅——政治动力将再次转向支持大规模投资以防止这种结果的发生。

　　这种双重性——选民对冲突细节的关注不多，但对维持乌克兰最终主权的关心却很深——突出了问题的复杂性，以及主张美国应该支持乌克兰的保守派面临的挑战。

　　共和党的内讧很可能导致无法大幅增加拨款，即使这些拨款与其他党派的优先事项（如边境安全）挂钩。即使民主党在2024年横扫众议院、参议院和总统宝座（可能性不大），也很难证明有理由大幅增加对乌克兰的拨款，以资助俄罗斯削减在顿巴斯地区的战果。美国人对数万亿美元的方案感到厌倦。

　　同样，在两党分裂的政府下，即使白宫能创造性地绕过国会的钱袋子（就像以前所做的），也不太可能产生改变战争进程所需的特殊投资。简而言之，共和党的分裂反映了美国民众对冲突的看法。

　　如果俄罗斯在明年以任何实质性方式突破目前的防线，例如哈尔科夫攻势成功或德涅斯特河左岸突围，那么美国和其他国际捐助者的援助很可能会达到甚至超过之前的水平。

　　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致命援助要比定义不清的政府支持具有更大的政治影响力，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共和党党团出现分歧，也很容易获得支持。面对欧洲和北约面临的真正紧迫威胁，美国优先派很难坚持孤立主义立场。因此，共和党的分裂在某种意义上是有条件的。

　　下一任总统，无论是共和党人还是民主党人，最有可能粗略地调整援助拨款，将冲突大致控制在现有战线内。虽然美国人普遍渴望看到乌克兰取得战果，但他们不会无限期地资助乌克兰。例如，对于美国选民来说，乌克兰东部边界是以德尔库尔河（Derkul River）还是以西耶罗多涅茨克运河（Sievierodonetsk Canal，分别为开战前后的边界）为标志并不重要。

　　尽管如此，但对美国的战略利益而言，让陷入乌克兰泥潭的地缘政治敌人不断流血是一个理想的前景，也是共和党对立双方都能同意的目标。

　　保罗施文尼森，Paul Schwennesen博士是一位环境历史学家和军事分析师。他拥有堪萨斯大学博士学位、哈佛大学政府硕士学位以及美国空军学院历史和科学学位。在美国军队服役了10年，负责武器系统采购、外国地区情报和航线行动，曾部署至中美洲和阿富汗。2022年，他自愿前往乌克兰，为前线抵抗俄罗斯提供民事援助和战斗后勤服务。乌克兰议会授予他最高拉达奖章，以表彰他“为乌克兰人民做出的贡献”。

　　列支敦士登地缘政治咨询智库（GIS）成立于2011年，由列支敦士登迈克尔王子殿下创立。该智库致力于为商业领袖、高层管理人员和政策制定者提供基于详细情景的、真实且相关的地缘政治分析和预测。GIS区别于传统新闻或媒体产出，专注于提供深入的情报和数据驱动服务。通过全球专家网络深入研究国际关系、经济趋势、资源竞争及安全挑战等多方面问题，GIS旨在帮助决策者在不确定的国际环境中作出明智的战略决策，提供战略规划和风险管理的关键洞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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