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使你有千万种理由要去追寻一种别人不认可的东西,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最后还是会陷入不被理解的痛苦。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如同唐吉坷德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孜孜不倦地追寻一场,注定会成了世人眼里的笑话。 可是身在此山中的人往往看不清真相,他们上下求索,不惜以生命为代价,那么寻求理解真的那么重要吗? 那是一种以饥饿为表演的艺术,饥饿艺术家被装进笼子里,供观众观看饥饿艺术家如何脸色苍白,如何瘦骨嶙峋。 人们每天至少看饥饿艺术家一次,还有些人在表演期将结束的最后几天里买了长期票成天蹲在小铁栅笼子前观看,就是在夜间也有人来观看。 更多的时候,饥饿艺术家完全陷入沉思,不理睬任何人,连笼子里的唯一家具时钟的打点声,他也充耳不闻,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出神,双眼几乎紧闭。 饥饿艺术家的笼子前,除了来来往往的观众外,还有几个由观众推选出来的看守人员,他们需要做的是看住这位饥饿艺术家,防止他以任何方式偷偷进食。 因为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饥饿艺术家绝不会在表演期间吃一点东西,他的艺术荣誉感决不允许他这样做。 他们故意聚在一个远处的角落里,并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打牌,显然是有意给饥饿艺术家机会弄点点心吃。 为此,饥饿艺术家遇到这样的情况,会强打起精神,尽其体力之所能地唱起歌来,以向这些看守者表明: 刺眼的光亮让饥饿艺术家无法睡觉,但他心里却很踏实,他很乐意和这样的看守在一起度过这不眠之夜。 人们不相信真的会有人如此能挨饿,通常认为饥饿艺术家这是自我吹嘘,甚至认为饥饿艺术家是一个江湖骗子,有一套使忍受饥饿轻松好受的办法。 而为了获得观众认可,得到成就感,饥饿艺术家只能半推半就地承认自己确实有一套使忍受饥饿轻松好受的办法。 根据经验,人们可以通过逐步升级的广告攻势不断激发兴趣,大约四十天之后,观众就疲了,参观的人会急剧下降。 只要一到第四十天,露天大剧场爆满,观众们兴高采烈,军乐队高奏乐曲,那个插满鲜花的笼子就会被打开。 两个医生走进笼子,对饥饿艺术家进行必要的检测,然后通过扩音器当众宣布饥饿艺术家还健在的结果。 最后从观众中抽中的两位幸运的女士,要扶着饥饿艺术家从笼子里走出来,来到舞台前,台前有一张小桌,上面摆好了精心选做的病号饭。 他觉得自己忍受饥饿的能力没有止境,人们为什么要剥夺他的这种荣誉呢?为什么这群假装十分钦佩他的人对他如此缺乏耐心呢? 随后演出经理会走过来,把双臂举到饥饿艺术家的头顶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抓住饥饿艺术家的细腰,此番动作都在表明演出经理是在展示一件多么了不起的物件。 这位女士不曾想到这件光荣差事竟是这样,她尽量使自己的脸远离饥饿艺术家,但是由于饥饿艺术家太过于瘦骨嶙峋,四肢不受控制地摆动,还是触到了女士的脸。 演出经理偏偏要为饥饿艺术家开脱解释,说只有长时间忍受饥饿才会有这种易激动性的举动,随后就出示一些同时也供出售的照片,表明饥饿艺术家在表演饥饿的第四十天虚弱得奄奄一息,只能躺在床上。 这种歪曲事实的解释让饥饿艺术家更加难过,这明明是饥饿表演要提前收场的结果,却要说成是饥饿艺术家无法再忍受饥饿,不得不结束饥饿表演。 饥饿艺术家曾经接受过成千上万人的欢呼,总不能屈居到小集市里演出吧,再者年岁已经大了,改行是不容易的。 最重要的是,饥饿艺术家对饥饿表演爱得发狂,他一生的追逐都在这里,他无法放弃这个已经遭人厌弃的饥饿表演。 饥饿艺术家信誓旦旦地表示他的表演饥饿的本领不减当年,甚至断言,若是遂他的心意表演,人们一定会大受震惊。 饥饿艺术家一激动就忘了当前的时代形势,马戏团的人对饥饿艺术家的话也是一笑置之,并且将他和笼子安置在兽场附近的地方,而不是作为精彩节目摆放在表演场地的中央。 人们免不了要在饥饿艺术家的笼子前停留一会,但狭窄的通道、迫切看野兽的心情以及后面涌上来的观看者,都让人们仅仅只是观望一眼饥饿艺术家,而没有好好欣赏这种饥饿艺术。 饥饿艺术家曾经急不可待地盼着演出时间,盼望着这蜂拥而来的人群,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人们的目的不在观看饥饿表演,他只是路过的不甚引人注意的风景。 有一次,一个家长领着他的孩子过来,用手指指着饥饿艺术家,讲在很早的岁月里,饥饿表演很是盛行,演出盛况简直无与伦比。 可孩子只有茫然,他仅有的生活阅历和经验,让他无法理解什么是饥饿,并且他炯炯有神,充满探知欲的眼睛里满是对未来新鲜事物的求知,而不是对过去的陈旧事物的怀念。 记载饥饿表演天数的人也厌烦了给一个不受关注的饥饿艺术家做事,就没有去更换数字,以至于饥饿表演天数的布告牌,每天总是那个数字。 因为没人记天数,也没人知道饥饿艺术家的成就有多大,他诚实地工作着,任由世人骗取他的工钱,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 最后,不知道过了多少天,马戏团的看管人员发现了这个铺满腐草的笼子,附近的勤杂工们也不知道这个笼子是用来干嘛的。 他必须绝食,他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他找不到合他口味的食物,假如他找到这样的食物,他就不会引起轰动,他就会跟所有普通人一样吃得饱饱的。 旁观的人并没有什么感触,看管人员让人将饥饿艺术家埋了,便在那个曾经装着饥饿艺术家的笼子里放进去了一只小豹。 小豹有看守准备的可口食物,就算被关进笼子里失去自由也没什么忧伤的,它精神饱满,强烈的吼声从它那张开的大口中发出,充满生命的欢乐色彩。 饥饿艺术家自以为自己坚持的是一种艺术,最后却是沦落到连畜生还不如的观赏表演,并且饥饿艺术家到最后竟然意识到自己是错误的。 饥饿艺术家的悲剧就在于,他此前一直以为他展现的是艺术,众人对这种新奇的东西表示好奇,然后归为艺术,饥饿艺术家得到了成就感,也误以为是艺术,但最后才发现原来只是自己找不到符合自己胃口的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