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领着我们走了两三天,宣讲政策问长问短,说得口干舌燥,只有6户人家给我们每人倒过一杯水。 走到最后一户,炕上躺着一个面色萎黄的中年妇女,一壮汉正好开着小四轮回来,进门就皮笑肉不笑地问会计:“又来新人扰民了?” 筱月脸涨得通红,我忙说:“老弟真能开玩笑,我们来串个门儿了解下情况,征求下意见建议。” 他笑:“征求意见好呀,我的意见就是:扶贫该扶谁扶谁,别搞啥驻村,听说扶贫干部每月1000元的补助,租房还每年1万块。那些没人住的房子都是村长家的,你们一来成了他家摇钱树了,群众看着还眼红。你们不驻村儿,省下这每年3万多元发给贫困户,每家2000来元,指定比驻村效果好。” “咱老百姓站得低、看得近嘛,算账就算眼前利益。我弟弟就在邻县当老师,也给派去驻村扶贫。我就说你抛家舍业的图啥嘛,你不好好当你的老师,今天写脱贫规划,明天填脱贫明白卡,后天弄贫困户收支核算表,村里还得陪着你们买纸花复印费,岂不越扶越贫?” 他转向会计:“我说,你光拿着表格让今天签字明天按手印,咋不公示公示咱村花了多少填表复印的钱?” 面色萎黄的女人过意不去地打断了丈夫,我们也赶紧趁汉子住嘴的间歇落荒而逃。筱月低声说了句:“毒舌。” 回到“家”,墙根儿下晒太阳抽旱烟的老汉增加到了三个,正一边挑拣着鲜嫩的柳蒿芽和荠荠菜,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从前的农业税和现在的种粮补贴。 见了我,老爹眉开眼笑:“我去村边儿采野菜,你叔他们看见了都去帮我采,晚上咱吃个新鲜。” 很快,医院中层干部工作群里贴出了扶贫攻坚工作方案,除了中层领导和柳树屯的贫困户结对子,还有个重中之重,就是“健康扶贫”。两个月内,扶贫医疗队要走遍全县102个行政村,为所有贫困户建立“健康档案”。 方案一出,各科室主任叫苦连天:“本来医生就缺编,患者又多,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都不能按时下班,哪有闲人参加扶贫?” “扶贫义诊”的第一站放在了柳树屯村,院长亲自带队来的,一是看看自家的扶贫点儿,二来也是关心一下我这驻村干部。院长不仅给我带来鸡鱼肉蛋米面粮油,还给全村每家每户带了一个小型手动压面机,说是帮我联络感情便于开展工作。 此前为了让医疗队建档顺利,除了村干部在微信群和广播里一遍遍通知,我和筱月早就挨家挨户宣传了一趟建立健康档案的意义,希望大家积极配合。结果,还是有好多人没来。 “毒舌”倒是在家等着,他老婆肝硬化腹水,我们好多医生也认识,拉着消化内科林主任的手连声叫“恩人”。可等我让他在健康档案上签字时,他那三七疙瘩话又往外甩:“看病就看病呗,还建啥档?整天签字画押的都烦死人了,这些白纸还不如捐给我儿子当作业本呢。” 带着入户医生回到村委会,义诊桌前排队看病的村民已经散去大半,压面机也所剩无几。这时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粗门大嗓地骂村长这个“瘪犊子玩意儿”发东西不通知她。 村长说我也只知道是义诊不知有东西,她就问:“这是啥啊?”人答是简易压面机,她又问是不是新的,得了答案后双臂一拢抱起三个,扭头就走。 她喊:“你们那么大个医院,看个病死拉的贵,逮个人狠劲儿地宰,拿这点破玩意来还可丁可卯啊?” 没人再敢接话。村长黑着脸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走远了才敢骂:“这败家娘们儿,真给咱村丢脸!” 院长大概从此事中看出了村民对生活用品的渴求,第二天,医院大群内贴出了捐款捐物倡议书,号召全体员工为贫困村民献爱心。 一周后,两辆救护车拉来了塞着满满当当的衣物和锅碗瓢盆生活用品,有旧的也有新的。除此以外,医院还用3万多的捐款建立了扶贫专项账户,让我协同村干部拿出使用方案,根据需要随时支取。 |